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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晃晃的光线直射下,晒得人视线涣散。车厢内还剩有多余的空位,却唯独她倚杆站立。

    从身形、面貌和着装打扮看过去,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生。留着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平直的刘海长度只达到比眉毛略高一点的地方,油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简朴的白T配着七分牛仔裤。

    这标准的初中女生发型是教育局统一规定的,要求是五官必须悉数曝光在老师们的可视范围内。成年人的思维古板僵硬,每半个月一次的着装检查严苛到令不少女生炸毛,却也无可奈何。初二那会曾经有几个女生因没达到要求,校领导亲自操刀,当众剪成了他们所谓的标准发型,但其实丑的不像话,那几个女生哭哭啼啼了好一阵。所以大家宁愿每半个月去一趟理发店,让理发师在自己的意愿下一点点的剪短成满意的不逾越校规条例的发型,也不愿意大庭广众之下,一声不留情面的咔嚓下去,成了一个多月都缓不过劲来的悔意。

    不过后来,在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听闻开学前的新生军训,有一个女生固执得要闹跳楼,非要誓死捍卫自己的长发到生命最后一刻,与校领导死磕到底,家长也前来求情。学校才不得不取消了留长发这一禁令。

    可至今时一都不知道,当初那个“英勇就义”的新生是谁,她的一次壮举改变了全校短发女生的命运,解除了大家外貌和心灵的枷锁。

    也无从考证此事的真伪,不过好在结果是令人满意的。

    尤翘楚那阵子总念叨:“本来就是啊,校规有必要非要那么一板一眼吗?私立校还搞得这么不通情理。”

    起先上车坐定时,时一并没注意到她,直到司机一个大转弯,措不及防,她喝水的手没抓紧,矿泉水瓶和辅导练习一块落地砸出的一声沉闷巨响,“嘭!”的那一下,她的视线才从窗外收回。

    待车稳定行驶后,她就立马蹲下,先将辅导练习拾起,从背包里掏出纸巾一遍遍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还好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半,所剩无几,洒在书上的水并不算多,是还可以拯救的境地。等觉得差不多后才又将那个空瓶捡起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看来是个好学生。这是时一最终得出的结论。

    最后她又把焦点聚集在了那个女生抱在怀里的那本辅导书上,白纸黑字打印的一整册,封面赫然印着“初升高衔接教材”这几个字样,右上角标注着“新状元”的补习班招牌。

    这一发现更加佐证了她的想法。

    看来是同一级的学生。

    这个补习班她是知道的。毕业典礼那天在校门口碰见过,发传单的一个男生走到她面前介绍这个招牌,讲了好一会关于暑假辅导的各科优惠套餐和师资力量,说是还有名校老师在里面授课,不过这些东西令她一点都心动不起来,却不好意思拒绝一个费了半天口舌诚挚邀请你进去撒钱的大人,最后只能简单登记下,还留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她自己的,一个是她爸的。

    那人还送了一张广告单给她,不过她看都没看一眼,扔在了一个离他很远的垃圾箱内。

    事后尤翘楚在电话里教训她说:“你是傻逼吗!就不会留个假的,还把你爸都给搭上了。”

    其实她确实挺烦这些不必要的骚扰电话。

    可还是理直气壮的对着手机吼回去:“你好意思在他一直在旁边指指点点的要你填这填那的时候扔下笔,回一句‘老子不填了’就撒腿跑吗!看着人家大热天那么敬业的‘拉客’,你好意思吗!尤翘楚!你!好!意!思!吗!”

    最后折服在了尤翘楚的“好意思!“下,字字铿锵有力,她刚才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气焰一下子就没了。

    而她,不好意思的后果是,这个暑假初,就接到了“新状元“补习班打来的电话,她又不好意思的和人家唠叨了好几分钟,虽然话费钱不是她出的。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拒绝。

    前几天,就是在中考成绩公布后的那几天,她爸不知从哪弄来“新状元“传单,回到家一个劲的劝她说:”我看你在家也是闲着,不如上上衔接班也挺好的,这样开学进度也跟得上,高中也不容易啊。前阵子人家还打电话问我呢,一开始我哪懂那么多,也不了解具体情况……“

    她爸简直跟被人迷了药一样巴拉巴拉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那补习机构发现小的劝说不成,就去老的那“施咒“。

    可不是吗,不然她爸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的胳膊肘往人家钱兜子里拐。

    她当初就不该心软,那么坦诚的填那一堆没用的个人资料,何苦呢!真是自作孽!

    “所以呢,你怎么说的?“时一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电脑屏幕,动漫的字幕一句接一句。她爸在那一个劲的说,她思维都无法集中,接连几句内容都没跟上。听烦了,索性按下暂停键,对着他回了一句,她只想知道结果,只想知道她爸把那通电话怎么着了。

    “我就回了一句,我会好好考虑的,然后就挂了。“她爸见自家女儿终于肯耐心的搭理自己,内心是雀跃的,”你看,这传单上写了,今年中考状元就是在那补的习。“

    搞了半天原来这才是重点。看来这广告打的不错,内容还更新了。借着中考状元的光,一定没少捞钱,又是一批为了孩子的未来赴汤蹈火的往补习班里砸钱的无知大人。

    “新状元”,这名字取的不错。

    她当时随意伸手接过她爸递来的传单看了一眼,中考状元的名字好像叫江什么来着,她不记得了。

    她一直挺纳闷的,为什么明明前排还剩有可供选择的座位不坐,硬是倚着扶杆捧着本书在那看,站不稳不说,还洒了水把她“珍爱”的辅导书弄湿。

    得不偿失。

    可能好学生都这样,心里拧着一股偏执的劲儿,生来就与众不同,是一种她无法参透的思想境界。

    直到那个女生下车,在时一渐行渐远的视线内走进了那家“金碧辉煌”的属于好学生的知识殿堂——“新状元”,那块红底白字的大招牌,是这个暑假留给时一最深的印象。

    她惊觉,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尖子生们为力争上游而不断挑战超负荷的知识储量,但她不同,如果哪天她真应了她爸的话,去“新状元”补习,那原因无他,便是学习进度跟不上,需要花额外的精力课后请老师帮忙温故知新。

    他们补习是为了超前预习,而她是为了不拖后腿。

    现如今她所能得到的都是侥幸,包括理想的中考成绩。

    想到这,她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新状元”的站点后一站就是她们事先约定碰面的地方,听说是新开的,尤翘楚就拉上她和廖韵之过来尝尝鲜。

    此次的小聚不过是打着庆祝彼此如愿考上心仪高校的幌子,实则是陪尤翘楚消遣无聊的暑假生活。

    这种雅致的场所只适合怡情叙旧话家常,食物精致而昂贵,偶尔来个一两次也就罢了,倘若隔三差五的来蹭空调,这可消费不起。

    炎炎夏日,除了空调房和游泳池,走到哪都是遭罪。

    况且来的路上,高温的街道差点没把她晒成智障。

    所以一开始她是拒绝的,直到尤翘楚以她所知晓的关于林越的信息为饵。10

    军训结束后,离九月一号正式开学的日子还有两三天,对于时一来说宜宅在家中调养休息。

    不出所料,一到家,迎来的是她爸妈毫不夸张的一句:“真是黑了一圈呢。”扳着她的身子左瞧瞧右看看。

    “能不黑吗,这大热天的。”她提着行李往自己卧室里走,边走边一件件卸下手里的东西,“戴着帽子在树荫下训练已经很知足了。”

    她一个人提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挤公交到家着实不易,熬过了烈日下的军训,差点没昏厥在汗臭逼人的车厢内。

    当下唯一想做的就是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浸在冷气充足的空调房内,裹着厚度适宜的空调被美美地睡上一觉。

    手机搁放在枕边,睡意朦胧中不知厌烦地震动,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大到吓得她一个激灵,尚存的一丝清醒,竭力睁大仍带着倦意的厚重眼皮,朝着声源摸索而去。

    屏幕光线刺痛了她,眯着眼,陌生号码?

    “喂?”时一半梦半醒,勉强地问了声,带着困意,开口出声后是略带沙哑的音色,又认真地咳了两下,调整着嗓音。

    “你刚睡醒?”对方小心谨慎地试探,听在时一耳中的话音一下子柔了起来。

    “恩……没,我也差不多该醒了。”是江则,她听出来了。

    当时她只记得把联系方式告诉对方,事后自己反而忘了存。时一条件反射性的如实回答,又善解人意的怕江则多虑以为是他吵醒了自己。

    “怎么了吗?”

    “我中午时发QQ消息给你,见你不在线没回,想着一会上线应该就能看见,可仍没看到你的回复,就想着要不打个电话试试。”

    “哦,抱歉,我今天到家后就在床上昏睡过去了,帐号一直没登录,所以暂时还没看,我一会就上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班级同学的电子档录入整理,我中午已经弄好一大半了,你只要检查核实一下就好了,文件我也发过去了。”

    江则的声线温和舒缓,入耳是一片怡然舒心。

    “恩,好的。”时一把手机拿离耳边,放在眼前看了下显示屏上的数字,不知不觉竟已是五点多了,夏季里窗外的天色还很亮。

    她说完后,对方没再说话,却也没挂断,她在等江则继续交代些什么,接下来是几秒短暂的沉默。

    蒙在空调房里吹久了冷气,翻身起床只觉得头昏脑胀,一开始图个爽快直接调低至十六摄氏度,后面睡过去了也没再在意室内温度,只是一次次用被子裹紧自己,缩成一团。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她不知如何是好,对方半天没个响应,她只能自觉的主动开口多问些。

    “你……”江则吞吞吐吐的憋出了个“你”字。

    时一没懂。

    “恩?”

    “你有上补习班的打算吗?”

    其实这句话说出口并没什么令人觉得不妥帖的地方。时一并不多心,补习班又不单是为差生开设,它自有培优、补差两种级别,她自不用那么敏感,对号入座。

    江则话里显得有些不自在。

    “可能……也许吧。”她也不太确定,她爸之前和她商量过,被她一口回绝了,现在反倒有点摇摆不定。

    经过军训期间与同班同学的相短暂处,时一自觉有了压力,听着他们一个个谈论着某某中考成绩多么多么优异,谁谁谁还参加过市里的知识竞赛得了名次,虽然她中考成绩也毫不逊色于他人,足以拿得上台面与他人匹敌,可单凭如此,少了些锦上添花的选项,还是单调干涩了些。不单是她,人人如此,人生总需些相得益彰的备选项才可熠熠生辉。但也只能暗自叹着气,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我是真心觉得挺好的,就和你说说,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们可以一起。”

    时一开始回想至今与江则的交往细节,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让他透过谨言慎行的自己看到躯体下疲于上进却被逼无奈的本质。

    时一对学习的热枕残存些懈怠,但总还是有些无法挣脱的现实状况在身后鼓舞着她应当如何做才能成为常人眼中的更好。

    “我怕你误会,不是自以为是的对你成绩指指点点什么,你这么优秀,我是想着你如果有这个意愿的话,我想提早先预订下你。”江则笨拙的解释,带点越描越黑的趋势?

    她突然觉得贴心,江则是在照顾她的情绪。

    “我知道,理解。”时一自顾自地笑出了声,她感谢江则如此高看她,即使是形式性地夸赞一句她优秀,她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

    她又想了一遍江则刚才说的话,总觉得好像哪里听着怪怪的,带点不自然。

    是想提早帮我预约下课程吧。时一想。

    “哪的?”她爽快的问话。

    “新状元。”

    新状元啊~新状元啊!时一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这个名字,感慨了一遍又一遍。

    “帮忙做推广能捞得什么好处啊?我伟大的班长。”时一没有立马答应,倒是先恶趣味的随意探探口风,就当没事多闲聊两句。

    “没有。”江则说的义正言辞,又一下弱了气势。

    这反倒让时一来了点兴致,翻着眼看着天花板思考着,今天跟她打电话的江则总觉得跟之前留给她的印象略有出入。

    “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开学第二周周末开始的课程。”

    “我看看吧。”时一有点犹豫,拿不定主意,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与“新状元”挂钩的人,“你知道陈桠楠也在那补习吗?”

    “知道,之前正好和我在同一个补习班里授课,不过当时还不认识她,是开学后才知道她的名字。”

    其实时一只是随口一问,也不为探听什么。这下时一更是觉得“新状元”神圣不可侵犯。

    “那开学见了。”江则友好地说,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急不可耐地轻快。

    时一轻“恩”了一声。

    可想而知,她如果跟她爸妈商量准是毋庸置疑地怂恿她去,所以主要原因还在于她自己的意愿,其实也没所谓,就是觉得好像还没到那时候,可如若非要说出个所以然,但凡涉及到学习,怎样的借口都不足以为她自己辩解。

    她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已是七点多,一点点浓重深沉的夜色,是她小学作文中无数次提及但无论翻倒了多少瓶墨汁,也不足以呈现的最自然真实的面貌,若隐若现的闪烁。

    小区门口的那条街巷摊位都已摆好只等人来人往光顾,华灯初上,夜市喧闹,唯一与其不搭调的是她穿着粉嫩少女心的及膝睡裙趿拉着人字拖和画风不太对搭的两袋垃圾。

    垃圾桶安置在小区门口,她刚拍拍手准备转身就走,原路返回竟被迎面走来的少年迎面撞了个正着。

    真的,时一发誓,她只是下楼扔个垃圾,别无因此撞出个“天上掉馅饼”——缘分的他想。

    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偏巧遇见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林越。

    她暗叫不妙,下意识的迅速用手理顺头发,及肩短发打理起来容易是她当下唯一庆幸的事,傍晚起床后只是随意摆弄了两下,既不会客也不出门,也没太在意,现在是悔青了肠子。

    “你家住这?”林越指了指附近的几栋单元楼。

    “额……恩。”她能怎么办,恨不得掘地三尺,落荒而逃。

    她光着脚丫子,连脚指头都紧张得用力缩着,下摆空荡荡透着风的睡裙飘来摆去地贴着肌肤怎么穿都不自在,不停紧咬着下嘴唇上的死皮。

    她发现自己总有个改不掉的坏习惯,但凡心里紧张些,明明答案无可置疑,刚启齿却习惯性的卡壳了一下,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三分的犹豫不定,给人以捏造实情的假象,仿佛时刻考虑着得以使人信服的对策。

    林越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她相信他信了,就冲着这身再居家不过的打扮。

    时一穿着睡裙,窘态百出,对面那位还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简直遭天杀的。

    “我先回去了。”她低头行色匆匆,所有细微的小动作都不敢大幅度地张扬开来,简直羞愧难当。

    今天宜休养,忌出门。

    她得以引以自傲至今的便是她的克制。

    千帆过尽仍面如初色。

    她没心思再管林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所居住的小区楼下,而她今晚的穿着与平日在他人面前塑造的中规中矩形象冲突太多,时一想着,这会不会又令林越“另眼相看”。

    她笑不起来,是欲哭无泪的矛盾。

    开学前一晚,楚妤发来了QQ信息。

    “时一,你有何佑禹学长的QQ号吗?”

    楚妤称呼何佑禹,叫的礼貌而亲切。

    “我帮你问问。”

    “谢谢。”

    这已经无需她隐隐揣测什么。

    正巧尤翘楚在线,她就把受人所托的原委告诉了她。

    “最近总是这样,一个两个陌生好友跑来加我,开口就是一句请问有何佑禹学长的QQ号吗?”尤翘楚发来的语音信息里带着极度的不爽,话虽如此可事实证明她还是不假思索的把何佑禹的号码发给了所有有求于她的人。

    时一又复制给了楚妤。

    “我是打算加入足球部听说他是校队队长,加下问清楚些比较好。”

    “恩。”她不准备多说什么。

    楚妤何必多解释一句,平添这份多余。

    她都明白。

    “谢谢。”楚妤又说了一声。

    她在日记本上重重的记了一笔:哪怕下楼倒个垃圾,也记得要打理好自己。谨记!标星号,下划线。

    时一早早上床,临睡前还刷着空间,林越在线,没多久头像就暗淡了,她看到后也安心地放下手机去睡觉。

    第二天她装着一书包的空气到班,书包内干净得只听得见铅笔盒随着她一步步晃荡的声音,换句话说得好听点,她满载期待。

    却在入座后看到陈桠楠准备就绪的桌面泄了气,打开的铅笔盒、卷面清晰的演算步骤、眼花缭乱的草稿、擦拭过后的铅笔屑散落一角。时一拉动书包拉链时已没了早晨出门前一气呵成的顺畅,书包一瞬间瘪了下去,不留一点可供自得其乐的空间,强制挤跑了“新鲜出炉”的期待感,就像搁置在空气中吃剩的苹果核一点点氧化发黄。她又压了压书包,好塞进书桌抽屉,然后再默默地掏出唯一的笔盒,小心翼翼不让码得整齐的学习工具发出不合时宜的一丁点儿声响。

    陈桠楠换了一本练习册,微卷的页角,已过三分之一的题量。

    开学第一天早读课的任务就是发书,按班主任的指意是,班上所有男生在江则的带领下一同去书库领书,一本本拎放在讲台上,堆叠在一块,剩下女生中的班委负责按顺序一本本的发放在各个同学的桌面上。

    时一怀里抱着一摞书即将走到江则和林越桌旁时,避开面上几本略有磨损的和底部沾染了些尘土的新书,特意提早不着痕迹地从最中间抽出两本更为崭新的放在面上。

    时一走到他们桌旁看似随意地放了两本新书在桌上后,江则把早早准备好的宣传单从挂在课桌旁的书包里拿出,越过林越递放到她手中那些还没发完的书本上,意味深长地笑笑。

    时一没多看,了然地腾出另一只手,单手折了两折塞进校裤口袋里,继续往前走,发着剩下的书。

    林越只觉得他们之间无声的举动充斥着某种别有深意,视若无睹地低头翻看刚发到手的语文书。

    过了几分钟,合上无趣的课本,扔回课桌抽屉里,又从一叠书里抽出一本数学书,继续翻看:“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有吗?”江则认真地抄着黑板上宋因冉刚写好的课程表。

    没有就没有吧,林越暗暗地想,也不追问什么。

    而江则的言下之意却是,我们看起来是这样的?

    时一刚发完书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好,第一节上课铃就打响了。

    进来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老师,高瘦如竹竿,腰间别着一长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串,右手拿着一本教科书,仅此而已。

    陈桠楠收起了自己的练习卷。

    他从门口走进来后就只是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大家今后这一年的英语科任老师,姓刘。”

    “听说是学校的副校长。”声音不知从后头哪个方向传来的。

    时一觉得纳闷,生活中总有些无端的声音适时地充当旁白的解说,阐明某个人的身份,贴上当事人本不愿特意强调凸现的标签。

    大家坐得更端正笔直。

    所有人都在等着刘副打开教材,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让同学们打开今天上课内容所在的页码,讲解新词、语法、难句和美文,按照一切程序化的教学步骤照本宣科。

    刘副没再多说什么就洋洋洒洒的在黑板正中央写上一句话。

    “Heisthelastman,Iwillmarry.”

    然后请同学按照初步理解自行翻译。

    大家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没人愿意主动站起来回答。

    “班长是谁?”刘副翻了翻手里的名单,又合上。

    江则站了起来,众望所托,枪打出头鸟,江则因其身份无辜躺枪。

    刘副以手示意,又让他坐下:“叫个女生吧,女生翻译比较合适,也更有感觉。”

    全班哄笑一片。

    时一一瞬间心漏掉了一拍,咯噔了一声,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

    不出所料。

    “副班长呢?不会也是个男生吧。”

    时一缓缓站了起来,接受大家一致齐刷刷的目光。

    刘副倚靠在讲台桌旁,对照着桌上今早刚贴上去的座位名单。

    “时一?”

    “恩。”时一轻咽了一下口水。

    “你来说说你对这句话的理解吧。”刘副特慷慨的对她说。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像是摊上了什么好事。

    时一又极其认真地看了一遍黑板上的句子,严谨地在心里揣摩,索性直译:“在我至今所认识的男生里,你是我最想嫁的。”

    说完她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了一下。两只手不安地翻动着英语书的边角。

    一片指意不明地唏嘘。

    过分直白的阐述却适得其反的显得矫情。

    “非他不嫁。”时一不知哪根筋搭错,竟觉得刚才的解释没翻译出其本意达到预期的效果,又重申了一次。

    这次唏嘘更甚。

    刘副笑的暧昧而不掩饰:“真是痴情。”

    他让时一坐下,又摇摇头,不再卖关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他也如时一一样,先是直白地翻译,又精炼地概括,“死也不嫁。”

    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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