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江景彦开车送江老太太来到慕家的时候，好巧不巧，慕家居然只有慕绍南在。

    慕培源出门会友，明姨出门去买菜和接圆圆放学，而慕秦川今天陪着秦倾做完产检，便又去了关千彤的病房，见到慕绍南，便让他先回家休息休息，由他们在那里守一会儿。

    慕绍南没有拒绝，回到家中，小睡了两个小时，刚起*洗了个澡，便听见家里工人敲门，说是有客人来了。

    慕绍南换了衣服，下楼看见江老太太和江景彦的时候，眉心微微一动，随即走上前来，“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看着他，冷声道：“还以为未必会遇见你，没想到你倒刚好在家。这是刚睡起来么？现在这种时候，你还可以心安理得地睡觉？”

    慕绍南对这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心知肚明，神情却依旧平静，坐下来之后，才又看向江老太太，“不知道江老太太大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说话的时候，坐在江老太太旁边的江景彦始终看着他，目光寒凉，似乎要将他看透一般。但当慕绍南将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又很快地收回了视线。

    慕绍南这才重新看向江老太太，只听江老太太冷笑一声，说道：“我自问这一辈子还没看错过什么人，没想到如今一把年纪了，居然还看错了你，亲手将初蓝推进了火坑！”

    慕绍南听了，神情竟依旧平静，仿佛江老太太说的根本不是他，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般，静静地听着。

    江老太太见他这个模样，自然是生气，却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初蓝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慕绍南听了，神情这才终于动了动，再度看向江老太太，片刻之后，他才开了口：“您放心，她现在很安全。”

    江老太太神情蓦地一变，“你知道初蓝在哪里？”

    话音刚落，江老太太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江景彦为她取出手机，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微微皱了皱眉之后，替江老太太接起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却非常安静，江景彦有些不耐烦地又“喂”了一声，电话却突然挂断了。

    “谁啊？”江老太太转头问道。

    “不知道。”江景彦冷声道，说话间又不自觉地冷眼看了慕绍南一眼，正欲收起手机，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江景彦一看，还是那个号码，便又接了起来，有些狠声地说道：“找谁？”

    这一次，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声音，片刻之后，响起一个有些喑哑的女声：“我……我找江老太太。”

    江景彦听见那个声音，忽然微微一怔。

    “请问，是江老太太的电话吗？”电话那头又传来有些不确定的一句。

    江景彦顿时就回过神来，脸色蓦地一变，将电话递给了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有些疑惑地拿过手机放在耳边，低声道：“喂？”

    “江奶奶！”电话那头，却蓦然响起了初蓝的声音。

    “初蓝！”江老太太猛地失声喊了出来。

    慕绍南闻声，眸光微转，落在了江老太太拿在手中的那个手机上。

    “江奶奶，又有几天没给你打电话了，你身体好吗？”初蓝轻笑着问道。

    “初蓝，你跑到哪里去了？”江老太太顿时道，“为什么手机一直打不通？为什么辞了工作也不告诉江奶奶？你爸爸急着找你呢，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初蓝在电话那头回答道，“江奶奶，我刚刚给我爸打了电话，所以他叫我也赶紧给你打个电话。”

    “那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呀？”江老太太有些着急地说道。

    “我在霖县。”初蓝回答道。

    “霖县是什么地方？”江老太太有些诧异。

    初蓝顿了顿，笑了起来，“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风景很漂亮。”

    江老太太听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出去散心也该跟家里人说一声，看你爸爸多担心，江奶奶也差点被你吓着了！”

    “江奶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初蓝轻声道，“我那天晚上给你打了电话，说了会再打电话给你的嘛。霖县这边是山区，没什么讯号，我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找了部座机，才打电话给你们的。”

    “怎么连讯号都没有？”江老太太一听就皱起了眉头，“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初蓝又笑了，“不是说了吗？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只是可惜……有些穷。”

    江老太太听了，这才“哦”了一声，又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年的时候。”初蓝轻声道。

    “什么？”江老太太顿时又微微提高了音量，“现在离过年还有一两个月呢，你要在那边待这么久？”

    “对啊。”初蓝回答道，“因为这边有一所山区学校，很穷，也很缺乏老师，有十几个孩子需要上课，我想在这边留一段时间。”

    这当然是好事，但是江老太太却觉得格外心疼，“初蓝……”

    “江奶奶，你会支持我的，对不对？”初蓝轻笑着问道。

    江老太太心里一声叹息，顿了顿，才又道：“江奶奶当然会支持你，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江老太太顿了顿，抬眸看了慕绍南一眼，却见慕绍南正默然看着她手中的电话，察觉到她的视线时，才忽然收回了目光，站起身来，转身走到厨房那边去给自己倒水喝。

    江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又道：“只不过你是幼儿教育专业毕业的呀，那边的孩子，都是幼儿园的孩子吗？”

    “那倒不是。”初蓝回答道，“都是上小学的孩子。不过这边实在是缺乏教师，我想我的知识，应该还是足够传授给他们。而且，我还可教他们唱歌跳舞啊，对不对？”

    江老太太听了，又是一声叹息，才又道：“那边条件肯定很苦，对不对？”

    “嗯，是蛮艰苦的，不过也算是一种挑战。”初蓝笑着回答道。

    “既然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江奶奶也没有权利阻止。”江老太太低声道，“只是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一定要给江奶奶打电话，知道吗？”

    “知道。”初蓝笑着说了一句，随后却又匆匆地道，“江奶奶，天要黑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学校去了，改天再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好。”江老太太轻声说了一句。

    “嗯，江奶奶再见。”初蓝说了这么一句，等江老太太应了一句之后，才挂掉了电话，

    捏着被挂断的电话，江老太太怅惘许久，有些回不过神来。

    “奶奶？”江景彦坐在旁边，微微蹙了眉，轻轻扶住江老太太的手臂。

    江老太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奶奶没事。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找慕绍南说说话。”

    江景彦听了，神情不由得又冷了下来，松开江老太太的手，没有说什么。

    江老太太起身，走进厨房里的时候，慕绍南正倚在流理台边，手中端着一个水杯，却是空的，而他则只是看着窗外，有些失神的模样。

    听见脚步声，他才赫然回过神来，转身看到江老太太，便站直了身子。

    江老太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又道：“你刚才说，初蓝现在很安全，也就是你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

    慕绍南听了，唇角微微一勾，不置可否。

    江老太太见状，忽然轻笑了一声，“这么说来，我果然还是没有看错人的？那你跟初蓝分开，到底是为什么？”

    慕绍南放下手里的杯子，沉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处理很不妥当，伤害了她，但只要她不做傻事，能放下就好。”

    江老太太听了，忽然又道：“那她倒是放下了，你呢？你知道她在哪里，知道她很安全，说明你一直派人跟着她。既然已经打断了断，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

    “不为什么。”慕绍南低声道，“只为了能让我心里不那么内疚。”

    “是吗？”江老太太忽然反问了一句，随后又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希望你和初蓝各得其所吧。”

    说完这句，江老太太转身就走出了厨房，一直走到客厅，才喊了江景彦一声，“景彦，我们走。”

    江景彦迅速起身，走过来，刚好与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慕绍南对上。

    江景彦年轻，看慕绍南的目光很明显地带着寒凉与敌意。

    慕绍南看在眼中，眸色依旧深沉，不动声色。

    江景彦和江老太太刚刚离开，明姨就接了圆圆回家了。

    圆圆今天情绪明显还是不好，被明姨牵着进屋的时候都还是气闷闷的样子，一张小嘴撅得老高。

    只是进门看到慕绍南的时候，她的眼睛才一下子亮了起来，随后一下子往慕绍南的方向跑去，“爸爸！”

    仔细算算，慕绍南都已经有四五天没见过女儿了，因此见女儿跑过来，便一下子将圆圆抱进了怀中，“放学了？”

    “爸爸，你好多天没有回家了！”圆圆腻了他一会儿，忽然又嘟起了嘴，“你是不是也不要圆圆了？”

    慕绍南听了，微微一笑，“爸爸不是在这里？”

    圆圆小情绪却还是一下子就上来了，眼眶红红的，抽着气看着他。

    “怎么了？”慕绍南连忙伸出手来，抚了抚女儿泛红的眼眶。

    “小许老师不见了……”圆圆还是呜呜地哭了出来，“园长说小许老师不会再来上班了……爸爸，我想小许老师……”

    慕绍南听了，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

    二十多天以后，终于出院的关千彤才又一次回到了慕家。

    只是这一次，她整个人还要比之前更加沉默憔悴。慕培源似乎知道了什么，但却不问，明姨则暗自心惊，至于圆圆，则更加不与关千彤亲近。

    而关千彤似乎也不在乎，在此前她还经常试图讨好圆圆，想跟圆圆重修旧好，可是这次回来，她便整天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饭也很少下楼吃，经常是明姨送上房间来给她。

    她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也不与任何人亲近，除了慕绍南。

    慕绍南拿了年假，陪了她好些天，最主要就是要她按时吃饭和吃药，至于看心理医生这回事，她非常抵触，也根本就不想出门，所以除了在医院里见过几次心理医生后，回到家里她就再也不愿意见。

    慕绍南陪了她一阵，终究还是要回公司上班，所以监督关千彤吃饭和吃药的任务就落到了明姨身上，但是面对着明姨，关千彤却远不如面对着慕绍南的时候听话，常常就是不肯吃饭，也不肯吃药。

    这样的情形持续几天，整个家里都有些阴云笼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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